| 秧歌 | | | 第一節 | |
第一節 銀口巷和豬欄巷的名字,那是後來才起的 。當時它們沒有名字並不是說它們不成其為巷 子,而是因為那一帶太熱鬨了,人人知曉,當 然就不需要名字了。相反,有了名字的燈盞路 那時卻是寂寞的。 正月十五一到,從南天閣就來了扭秧歌的 人。他們裡面穿著棉衣棉褲,外面卻罩著色彩 鮮豔的綢緞,臉上塗滿了白粉和胭脂。女人們 的嘴唇就像是被辣椒熏著了似的通紅通紅。他 們從南天閣一路扭來,踩著高蹺,由燈盞路進 入到銀口巷和豬欄巷。兩個巷子扭下來,他們 就會把燒餅鋪裡的燒餅吃得一個不剩,把賣羊 血湯的店鋪的葷腥味席卷一空。 “南天閣的人呃,男人都是秀腿,女人都 有水蛇腰。” 人們看罷了秧歌,當然就要仨一夥、倆一 串地把老話題搬出來了。老話題就仿佛是一塊 磨刀石,而人的嘴就跟刀子一樣,輕輕地蕩幾 下,那股鋒利勁就跟銀蛇一樣舞起來了: “小梳妝那臉上的胭脂塗得太厚了,好像 哪個屠夫拍了她似的!” “可是小梳妝的腰還是那麼細,天!她怕 是有三十六七了吧?” “她就是五十了也還是小梳妝!” | 無論是趕車的馬夫,還是牽驢的磨倌,抑 或是賣豆腐的中年婦女,只要聽說南天閣來了 秧歌隊,而那裡面又有小梳妝,就不管他們手 裡正忙著什麼,趕緊撇下朝銀口巷和豬欄巷裡 跑。常常是他們趕到那裡時,秧歌已經扭到高 潮,他們踮起腳抄著袖子站在水泄不通的人群 外,看得脖子都要長了。 那年女蘿跟在大人們身後去看秧歌,把一 只紅色的虎頭鞋擠丟了,她的一只腳踩在雪地 上,凍得哇哇直哭。她用手去扯她爹的手,她 爹卻毫無知覺,而她娘憑著一身的力氣已經擠 到最前面去了。女蘿放聲大哭著,但是那熱烈 的喇叭聲以及鑼鼓“咚鏘咚鏘”的喧嘩聲把她 的哭聲掩蓋了。她仰著頭朝頂上看,只看見了 踩高蹺的那些人的頭顱,像許多蓋彩燈一樣晃 晃悠悠地懸在那兒。 女蘿因此凍掉了兩個腳趾。從那以後她就 常常在給爹煎藥時將臭蟲放進去,她還將母親 梳妝匣裡外祖母遺留下的那些好看的手鐲、項 鏈、戒指和梳子,一件件地偷出來,送給豬欄 巷舊雜貨店的臭臭。結果臭臭在巷子裡把這些 東西都玩丟了。誰撿著了,自然就是誰的了。 再到正月十五的時候女蘿也就不去看秧歌 ,她看燈。冰燈是沒什麼看頭的,她喜歡看彩 燈,紅的宮燈,紫的茄子燈,綠的白菜燈,粉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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