| 夏日悠長 | | | 1 | |
1 北島蟄人琴房已經超過十六個小時。他不 停地在譜紙上寫著,越來越草的音符表明他的 手跟不上他的思路。寫完了一段,他抬起頭。 那張臉混沌模糊一片,沒有絲毫的層次,日光 燈一照,更是影影綽綽,鼻子泛出三五個虛影 ,像是在暗室經過了技術處理。他把目光從很 遠處拉回來,灼著那一排黑白鍵。他挪挪沾在 凳子上的屁股,聽到腹部有一片焦灼的聲響。 他沒理會,伸出一雙修長的手,在黑白鍵上打 出一個沉重的和弦。而那個和弦又極像一個發 起總攻的號角,引導著一大群和諧的不諧的、 優雅的、暴躁的聲音去進行一場殊死的搏殺。 只見他兩只手在琴鍵上跳躍,長長的頭發也掛 上了音符。那一連串焦灼、騷亂、坐臥不寧、 伸開兩手想飛上天際的聲音,沉重地走出琴房 ,又從天際踅回去震動北島的耳膜。他想用這 一群音符,鑄起一個大寫的、充滿懷疑精神的 ——孤獨。那聲音的確有撩撥人心中不願披露 出來的隱秘的力量。不管你信與不信,願不願 意,它已經像刀子一樣紮了你一下。如今,它 還沒有音樂史上裡程碑作品那種穿力。它太偏 激,甚至只抓住了漂浮在曆史、人生大河上的 浮萍;太追逐力量的表現,反而顯得有些蒼白 無力;它想表現出《向日葵》的色彩和朝氣蓬 | 勃的力量,卻顯得紊亂,不知所從,沒有凡· 高對大自然的近乎於對宗教的至死不渝的狂熱 的愛,但它絕對是屬於音樂的。因為它沒有絲 毫的媚骨,全是心聲的自然流露。彈著彈著, 他忽然憤怒地敲擊著琴鍵,把手埋在黑發裡, 趴在鋼琴上失聲痛哭。 “棍蛋!你像他們一樣的平庸,感覺呢? 感覺哪裡去了?那種接近真理的感覺哪裡去了 ?你臭婊子一樣丟下一個個媚眼就走了。我到 哪裡抓住你!” 他發現自己憤怒的吼叫中,也竟包含著幾 多的不真誠,就不再言語了。他知道自己不可 避免地染上了空氣的肮臟。荷花出汙泥而不染 ,可你掐一片嘗嘗,哪個細胞裡沒有汙泥的臭 氣?想到這裡,他苦笑一聲。外面一定刮起了 風,而且還不小。窗外的夾竹桃毫無顧忌地狂 舞,甚至有幾束花骨朵輕拍著窗欞。“五·一 ”大彙演在即,這是一次力的搏殺,是入校三 年來最全面的一次較量。他要求自己不能輸。 而且他知道,這次力量的顯示將直接影響到今 後漫長的人生道路。他——一個貧民出身,身 上還有一條看不見曆史遺留尾巴的孩子,能得 到一個觸摸藝術女神裙裾的機會,容易嗎?因 此,一個月來,他把全部的身心都投入到《孤 獨》這個標題音樂的創作之中。他心目中隱隱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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